平凡人的至高点（1 / 5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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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城市已经不常有雪，但那年冬天总共下了五场雪。黎雨望着窗前积存的雪，并不知道这将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。飞舞的雪花牵牵挂挂穿成万缕丝线，成穿透世界之势而来。黄昏的天空灰白一片，一种跃上心头的失落渐渐袭来。她的视线穿过连成线的雪花，在遥远的前方，没有焦点地模糊起来。

回家之后，她给杨小五打了一通电话。电话的另一端无人接听。她整晚整晚辗转反侧，路灯依旧不眠不休地亮着，一直到拂晓渐渐来临。如果你决定等待，总要忍受漫长的滋味。可是等待总是不由你的决定，不容你三心二意。黎雨每当回想起杨小五都感慨于他天性勇敢，骨子里带着的浪漫，也许他已经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旅程吧。

她站在午夜的站台上，望着偶尔进站的汽车发呆。那时她总是和童心在车站告别。她盲目地左等右等，等来的只有空荡荡的车和没有秩序胡乱吹的风。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换了一拨又一拨，脚步声纷繁复杂，她却无心注视任何一张脸，就这样莫名告别，在心中说了一遍又一遍。依然不想离开。

陈易寻走了，再也没有了消息。童心走了，不会在与她牵扯不清。杨小五走了，也许他从来就没来过。黎雨的世界，就只剩下一堆堆言不由衷的心里话和翻江倒海的苦水。

警察没有再骚扰黎雨。意味着陈默彻底成为了过去。这个世界已经给了黎雨合理合法存在的身份。她以人生中的第二个身份，行走在阳光下。再也没有低声叹息的声音，伴随在她左右。

童心自杀的消息，在娱乐新闻激起了一段时间的关注。后来，再也没有其他负面新闻传出。这为她的失踪画上了句话。对很多人来说，虽然有点遗憾，但他们更关注的还是明星的私生活。各种没有道德、满足猎奇的小道消息纷纷出现。似乎只有这样才符合一个明星的死。

没有人给她打电话。有时候她可以好几天不下床。这种安宁有点异样。但它一直在持续。最近黎雨开始座午夜的汽车，透过玻璃在神秘的夜色中消磨难以入睡的时光。车厢里晚风掺杂着午夜的梦从窗口吹进，带着旋律的记忆好像窃窃私语，在头顶盘旋，然后软绵绵地跌落到耳畔。

她的耳机放的是那首Californiadreaming。他们的表情隐匿在即将落幕的深夜里。她隐约觉得杨小五的脸、陈易寻的脸、童心的脸，一张接一张地转过来望着她，风依然在往车窗里吹，吹乱了头发，挡住了眼睛。当她注视车窗时，又只剩下自己孤独一人。汽车继续开，晃晃悠悠，黎雨仿佛坐在一条船上，孤身一人在茫茫大海，不知飘了多久，无止境地飘着。

童心的离去，是因为她承受不住内心深深的自责。这种挫败感和她的骄傲不能并存。这种变化在她心里一点点扎根、成长，长出一根根坚硬的刺，刺伤了她的心。结果她无法忍受生不如死的痛苦，走向死亡。也许在这个过程中她曾想过要挽救，但她又有太多理由和手段捍卫自己的错误，为自己掩盖卑劣，建立一道自欺欺人的盾牌。但那些伤害过朋友的人，终有一天会后悔。

那些内心的不堪，隐藏起来的罪恶，在这样黑暗的夜晚显得特别明亮。就像一盏盏路灯，照亮这个世界——是我们每一个人身上的罪恶。黎雨冷眼望着它，他们每个人都有罪，但他们也真诚爱过彼此。只有谜一样的杨小五没有，他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。这一点黎雨深信不疑。

当黄昏之时，人走在路上懒洋洋，脚下的路不再冷冰冰的时候，春天再度来临了。但是黎雨的心情依然还在去年冬天里徘徊。

最近，她喜欢赶很远的路，在黄昏的时候去什刹海。看着柳条浮动、感受清风拂面、聆听游船马达的旋转声、闻着湖水里淡淡的腥味，流浪歌手的吉他声，总是让她回想起five酒吧，想起杨小五的RoseMartini。好像生活从来没有改变，变得只有你走后无所适从的我。

黎雨在街上走。感觉five酒吧也许正对着某条安静的后街，播放那首老歌CaliforniaDreaming。爱神聆听心愿，洒下了一点雨露，融化了黎雨心里无限的悲愁，再次波动了她的心弦。不过黎雨知道，自己的愿望很渺茫，但她不得不为此努力。

就这样往复了一个多月。黎雨渐渐明白一切都是幻想，那不过是自己心头的胡思乱想。黄昏一天比一天漫长，夕阳久久不散。明天又是眼前的这番景象，但人总是有去无回。每每太阳还没有落下，后海的人潮开始涌动时，她早已开车离开了这里。沿路经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，然后回到她的家。

眼前的十字路口没有浪漫、没有悲伤。有的只是喧嚣的车辆和人流，人挤人，车挤车，小摩托四处钻。这个时候总把黎雨弄的手忙脚乱。她眼睛高度散光，对着太阳往西走的时候，太阳光刺的她根本睁不开眼，什么都看不见，戴上墨镜才能继续开车。可是，黎雨不喜欢戴墨镜，没有一副墨镜让她感觉戴的舒适。每次都是已经开到路上，前方出现盲点，实在看不清的时候，才开始慌张点着刹车找墨镜。

这一天和往常一样，她看完一部电影以后出门。天气格外晴朗，天空美的像一幅画。春日的阳光洒满大地，沿着环路走，护城河的水波光粼粼，像银色的星光，点点闪动。阵阵春风，吹开了新开的海棠花蕾，云朵在天窗上相映成趣。

黎雨抛开心头的郁结，整个心情都放松下来。所有的不开心都去他妈，她这样想着，一路开得飞快。路上的车比平时少，但没有人知道原因。她穿一件不带任何logo的白色T恤。她剪短了头发，脸色苍白。青春还在，烟也还在。

她把车停在杨小五旧家的胡同口外。穿着白色的球鞋，往胡同里走。这些街道墙面和地面都是新砌好的。干净、整洁，街道安静祥和。牵牛花零星点缀着院墙。黎雨来到杨小五家门口。这里依旧大门紧闭，顺着门缝往里看，什么动静都没有。只有一只橘猫的尾巴，顺着墙头耷拉下拉，一甩一甩地不屑一顾。黎雨敲了敲门，没有人响应。于是坐在台阶上，拿出烟来抽。黎雨心想，杨小五说过，故事可以成为历史。很快他们的故事也将成为历史，不知道他的历史会不会多添一笔她的身姿。或许，杨小五从来都不存在，那不过是她在悲伤年代幻想出来的一个人物，陪伴她的孤独而已。

想到这里，黎雨收起散落一地的烟蒂，选择了离开。鸽子微弱的叫声时不时响起，一排排青灰色的屋顶像波浪一样铺陈在晚霞之中。她眷恋地向四处看了看。所到之处，皆不过物是人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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